源尽

小孩子拿着一支笔，在纸上摩挲着什么，许久。

“爸。”……

“爸，你在吗？”

“啊？怎么了？”

男人抬起头，满脸的胡子扎拉，目光从布满雪花的电视上移了过来，慢慢走过来，轻抚着孩子的头。

“爸，你看，老师让我们以“源”为话题写作文呢！你说这怎么个写法呀！”男人紧触着眉，半晌说道，“你看这个“源”字，去掉三点水，就是原来的“原”，也就是这件事物的初始，起因，源头。像山川啊，河流啊，万物都有源头，源没了，也就断了，没发展了，比如一条河，你断了源头，从何冒水出来呢？”

“爸爸好厉害！”孩子拍着手，呵呵笑着，“好，爸爸，那我就写水的源头。”男人点点头，在一旁不做声，看着孩子在简陋的木桌上一笔一划，煞有其事。

其实，他的文化不高，真害怕，有一天，当孩子问起一个问题时，他回答不了了。那时，他所有在孩子心中建立的印象就殆尽了，

他工资普通，相貌普通，才学更是一般，老婆早年就去了，剩下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孩子拉扯大，每年一大笔花费，如流水般交出去。他总是愁，他愁啊，可他总是乐呵呵的，谁让他那傻孩子，总说自己是他的超人爸爸，想到他，就有了莫大的动力般，浑身是劲啊！

时光总是不饶人，男人老了，头发愈渐花白，可欣慰的是，那傻孩子没让他失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很懂事，也很听话，学习很好，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不久也毕业了。

这就是盼啊，早盼晚盼，盼到顶了，男人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儿子开始忙自己的事业了，不再问他问题了，不再叫他超人爸爸了，亦不再让他担心，让他烦心。

哦，儿子长大了。

“孩子，最近工作辛苦吗？”现在变成是爸爸来慰问请教儿子了，“爸，我现在有自己的工作了，你也别那么辛苦的出去赚钱了，家里我会养，您年纪大了，在家休养就好了。”瞧，连称呼也变了，虽然只少了一个字，那份感情，却也少了。

“恩，爸知道，你呀，工作辛苦，别累着。”“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还有个会，我先走了，饭在冰箱里，你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啊！”儿子匆匆拿了西服上衣就出门去。

“路上小心呀……”话没说完，房间已空空荡荡。

男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生活是好了，什么都不缺，儿子也有出息，这不是好事吗，好事啊！男人摇摇头，对着妻子的照片发呆。

“爸，我跟燕燕在外面买了房子，她妈妈说单独生活方便，对将来要孩子也好，这房子就给您住，我把户主名字也改成您。我一有空就会回来看您的。”

送儿子出门，男人窝在沙发上发呆，他一言不发，然后就开始对着妻子的照片流泪，“絮儿啊，咱们的儿子有出息了，讨老婆了，你看，给咱留下了个这么大的房子。诶，只是我，现在，再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了。你看这房子多漂亮，多好。将来再等咱有个孙子，你就偷着乐去吧。”

男人，笑呵呵的，然后又接着说道；“别怪儿子不记着你，只是他忙，他忙啊……”

孙子的满月酒，男人没去，儿子升了经理，高高兴兴地在大酒店摆了几十桌。临开始了，草草的打了个电话来说“爸，您孙子的满月酒，今天中午十二点，XX大酒店。”

“额。”男人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他笑呵呵的说，“好吧，那爸就不来了，爸身体不好，你们开开心心的啊，爸改天给孙子包个大礼包。”

“恩，知道了，爸。”儿子匆匆挂断电话，男人在那头听着忙音，一阵抽搐，这是他孙子的满月酒呀，他是他爷爷，他却从没见过他。他从床下拿出一个铁盒子，那是他这辈子的积蓄，他一直留着，留着，想着总有用的。

他笑笑，想着，“孩子，你爸活了够久了，该下去陪陪你妈了，她一人也怪冷清的，我知道你可以照顾自己了，你独立了，爸没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了，这点钱，你留着吧，给孙子买点啥。”

男人收到了快递，是在一个月后了，他一直没打开，他心想这老父亲，还玩年轻人的时尚，有一天，他打开包裹，一看，愣住了。

他匆匆赶回家，已经人去楼空，家具什么的都在，只是那老父亲，已不在了。

“爸……爸……”

他喊着没人应。

他抬头看到妈妈的遗照旁边多了个男人的照片，笑容和蔼，看上去，貌似走的时候很安详的样子。

“你是他儿子？”

“恩，您是？”男人流着泪，抬头，慌乱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老头挺可怜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也不出门，上个月，托我寄了个包裹。然后，经常看着他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男人回头，那是他妈妈的照片。

“啊，对，就是这张，感觉像是他老婆吧！

我说你这孩子也太不孝顺了，这么久也不来看看他。他走了很久了，谁也没叫，走前一晚上来过我家找我，让我帮他办理一下后事，给我了一笔钱。然后，谁知道呢，真的就这样去咯……世事无常啊。”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生病了，咱可以找最好的医生啊，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呢？”

女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孩子，你也别难过，天下父母都是这样的。不想儿女操心啊，对了，你知道“源”吗？”

……

万物都有源，父母的源就是自己的孩子，父母打拼，工作，赚钱，是为了养活孩子。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工作了，娶妻了，有自己的孩子了，不需要父母照顾了，父母的源就不在了，所谓源尽。所以，无牵挂。可以安心的去了。

慈溪职业高级中学高二：劳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