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你赢了吗？”她背光而坐，分外温暖。

我笑了：“嗯。我……是第一。”

她也笑了：“恭喜你。”

一

十一月，深秋，细雨纷飞。

我慢慢地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在连廊上，竟遇见了她。

她显然也看到了我，我赶忙低下头，匆匆向教室走去。

突然，后面传来低低的女声。她叫我：“阿洛，学校下周，有个运动会。”

我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心里百般抗拒，可面对她，我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我低低地应了声：“嗯。”

她说：“你可不可以……再参加一千米？”

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对上她晶亮的眸：“我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你还陷在那些回忆里吗？”

我有些狼狈地咬住嘴唇，把头埋的很低，眼里闪着抑制不住的痛苦的光。

她柔声说：“阿洛，这不是比赛，这只是运动会。暂时忘了那件事吧，我很久都没见你认真跑步过了。”

她没有催我决定，只是一直看着我，带着那种目光，鼓励的，柔和的，坚定的，温暖的。

于是我艰难却又坚定地应了声：“好。”

二

我很喜欢体育，上天眷顾我，让我成为了一个练体育的好苗子。

每次体育考试跑一千米，我都远远地甩开第二名大半个操场。她知道的，我最擅长一千米。

所以……这次是为了班级荣誉，要我上场比赛吗？

我想，为了她，一定会得第一的。

但当那天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三

当我重新踏上赛道，竟被那加油声吓了一跳。我有些不知所措，抬头，正对上主席台上她那温柔的目光。她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俯身用力系了系鞋带，重新站起身，仍是感觉手足无措。

身后人头攒动，宛如一大片麦浪迎风起舞。我来不及想那么多，裁判员已经抬起手。看了看身旁已经摆好姿势的各班的人们，我就像一只不舞之鹤，呆呆地立在那。而至哨响，手落，我仍是处在迷离的状态，淡淡的恐惧笼上了全身，可是我的身体却先我一步，如离弦的箭，倏地冲了出去。

停下来，停下来啊……

我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怎么能再次踏上赛道……这是不是违约？我明明不应该再参加任何比赛了啊……

场外的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喊着我的名字。可我对外界的一切都似乎茫然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停下来……

自一开始就有些畏手畏脚的我，终于在转弯处被划出比赛区域的小路障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又冷，又疼。

四

我想一直就这样躺下去，直至比赛结束。

可是蓦地，场外的声音又高了一层，一开始是稀稀拉拉，后来凝聚在一起，那声音仿佛要划破天际。我们班的人，隔壁班的人，整个楼层的人，甚至全校的人，都在喊着我的名字，都在为我喊着加油。我眼里冷寂的光，渐渐又燃烧起来。这是属于我的跑道啊，是我可以尽情挥洒汗水的地方。

如沐春风的声音适时响起：“运动会并不是比赛，但你既然站在了跑道上，就要克服一切困难，无论如何都要跑完全程。它锻炼的是体力，激活的是生命，弘扬的是个性和青春活力，收获的是笑脸和精神风貌。不必为从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既然你站在了赛场上，那就放手一搏，把从前忘却，把时间忘却。”

“这些话，是对跌倒在跑道上的那位同学说的。不管成功与否，请你站起来，好吗？”

是她啊。

我咬着牙，想努力起身，冷汗涔涔。而终于站起来时，本超了第二名大半的我，已经被最后一名甩开。我抬了抬头，天好蓝，好像她澄澈的眼睛。于是，一向说话声音很小的我，一向脸皮很薄的我，竟然就站在跑道上，大吼出声。

“对不起，我要逾约了……”

我要跑！

运动会，本就是能激活生命与热血的。

疯了般地，我朝前冲去，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觉，可膝上传来的剧痛是那样清晰。我深刻地明白这不是幻觉，而我，真真切切地，在跑道上驰骋。

第十名……第五名……第……一名。

膝盖仿佛要撕裂一般，可我恍若未觉，只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风打在脸上，凉凉的。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主席台上的她，隔着大片的水雾与树，若隐，若不现。

五

我冲线了。第一名。

眼泪早已停止涌出，只是被风打过，痕迹依旧真切。

她匆匆从主席台上跑下，泪眼朦胧地，抱着因为膝盖的剧痛而摔倒在地的我：“阿洛，你怎么样……我不该让你站起来的……我只是，想让你忘记那件事，重新做回那个可以肆意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的你……”

我耿耿于怀的……那件事啊。

那日我在她膝盖严重磕碰的时候，硬是让她参加了接力赛，结果伤口感染，做了个小手术。

我还清晰地记着，那天我在她的病床边发誓，我在她原谅我之前，不会参加任何比赛。

尽管她不怨我，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她的膝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康复。我笑：“没有，我很开心。运动会让我明白这么多，让我把那件事，终于放下些了。明年的一千米，我还要参加。”

她扑哧笑出声，尽管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她问我：“你赢了吗？”

我也笑：“你不是应该知道结果了吗？”

阳光洒在她身上，背光而坐的她显得分外温暖：“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嗯，我……是第一。”我终于，发自本心地，笑了出来。

她也笑：“恭喜你。”

我不知道她是恭喜我跑了第一，还是恭喜我把终于那件事放下了些。总之，以后的运动会，真的会让我觉得很开心吧。

    初三:北冥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