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住院了。

新年祝福的钟声还未敲响，远方却传来母亲病重的噩耗。

站在202病房前，伸出了急切的双手，迟疑，又缩回。我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这扇把我与母亲隔了许久的房门。我在等什么，母亲已经躺在里面，也许气息微弱，平日里颇有光泽的脸颊顿失苍苍；也许眼涩无力，望着窗儿忆起往昔岁月；又也许她会埋怨起远方的孩子，久已不见亲切的脸儿是否可以灿烂依旧？......是啊，我怕了，怕看见这样从不曾料想却真切的事实，怕忘记母亲光润的脸颊，更怕，她躺在病床上，看我的眼神。病房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随着又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像是五脏震荡的催促。我猛的冲进病房。白色的输液点点滴滴，母亲安静的躺着，只是咳嗽不断。我轻声走近，洁白空荡的病房衬得母亲更显苍老，只是我一直熟悉的脸颊不曾变。整理了母亲散乱的发髻，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安静的看着这个曾经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英雄，不，一直是。母亲又咳起来，这次更加撕心，额头眉心紧蹙，母亲醒了。“墨，你怎么在这里！”“妈，我来看你，您放心，我向学校请过假了。”“你这孩子，你，...”母亲一急又咳起来。我连忙扶她起来，轻抚母亲后背，“妈，您别生气，咱先把药喝了，喝完您再教训我也不迟。”母亲不再说什么，我转身端起药碗，“妈，我喂您吧。”棕色的药液母亲一口一口喝下，安静极了。我却突然看见母亲紧皱的额头，“妈，怎么，药很苦么？""不苦，怎么说苦呢。”母亲笑着看我。“可是，...”我喝了一勺，“呸，这东西好难喝。”我突然怔住，这句话让回忆如新潮涌动。屋外漆黑寂静，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摇曳，在那个年代，熬中药是个累人活。母亲来回游走在里屋与厨房间，芭蕉扇也晃着头脑，屋内蒸汽缭绕，丹参，芍药，白芷都弥漫开来。“墨儿，起来喝药了。”母亲轻摇我的肩膀，我擦着睡意朦胧的双眼起身。啊~，张嘴。“妈，这药好苦，我不喝。”“不喝怎么行，那，妈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嗯，嗯。”“从前啊，......”就是这样从小我便熟知一千零一夜，因为有着数不清的一千零一个夜晚，在母亲工作了一整天后，摇着芭蕉扇，晃着我的肩膀，吹着发烫的汤柄，喂我喝下一勺勺满载了母亲多少年辛酸与爱泪的汤药。可是啊，每每故事讲完，我还是不愿意喝那中药，“呸，这东西好难喝。”每每都是这句话。母亲看着手中快要凉透的汤药，又看看我一点也不妥协，眉心紧蹙。突然，母亲咕咚一声喝下一大口，我睁着圆圆的眼睛惊讶极了，“妈，你这是干什么。”“墨儿，以后呢，我喝一口，你喝一口，怎么样？...这样就不觉得苦了......”黑夜里，泪水，竟涌出来。“墨儿，墨儿......”母亲拉拽着我端着汤药的胳膊。“怎么走神了？又想什么呢，这孩子，”母亲笑了。我回过神，看着母亲，许久说不出话。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怎么了，怎么哭了呢，好好的,怎么哭了......”母亲对着突然流泪的我，不知所措。我擦掉眼泪，端起药碗咕咚一声就是一大口。母亲怔住了。“墨儿，你，你，你这是做什么......”我笑着看母亲，“妈，您忘了？我喝一口，你喝一口，这样就不觉得苦了......”这次换母亲说不出话来，可我分明从她那混浊的眼里看到了醒目的泪滴。“嗯，说好的嘛，妈怎么会不记得，我喝一口，你喝一口......”

外面，新年的钟声响起，如果可以有愿望，那么我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紧紧握住那双深夜里替我煎药，喂我喝药的双手。

    高二:魏浩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