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醒了吧”孟婆轻叹道“如此这般执着，是为何？”

为何？他为国为家负了她几世，请难了，总要有个终结

（一）

落花纷飞，谁的绝色风华停驻眼眸

情深不寿，谁的痴迷守护化为尘埃

千疮百孔，谁的一片深情黯然逝去

梦醒时分，唯留陌上新桑无依徘徊

一曲听罢，飞花漫天，莫道衣襟随风，只念拈花一笑，一纸情长，情落笔尖，缱绻。

他抬手将毛笔搁置砚边，捻起一纸书信，招手一只信鸽，半晌，披甲离去，空留一室墨香。

她一身素衣，眉目间望穿秋水，信手颔眉，愿君安好，盼君归来。

窗外雨声潺潺，窗内孤灯一盏，落寞思念，伤了雨疼了花，静跪佛前，悄拾取，佛陀泪。坐看烟雨江南，怎堪惆成愁。

从袖中摸出淋湿的信，沿着褶皱的折痕将一纸展开。待看清纸上的字，她怔住，素手微抖，无暇顾及滑落的书信，随即起身，压抑着轻咳，一步踉跄，摔在案边，两行清泪，一滴嫣红。

”呵呵，子衍，你终是负了我罢……“

无知年幼时，他说，等我……她等过了青涩懵懂，他，未归。

家父叛国时，他说，等我……她等过了晦涩芳华，他，未归。

如今，天下康定时，他依旧说，等我，可她已无力可等，无心可等。

常年的颠沛流离，几经辗转，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落下病根，她想等，这病冽之躯又能撑多久……

窗外淅沥的雨丝何时夹杂了莹白，成了雪。

她摊手推开沉重的木门，”咳咳。。"她紧了紧衣襟，向院子走去。

雪落千里，素衣隐之。

这场大雪，终会将红尘埋没，此生将尽，何须等。

纷纷扬扬……

雪过，再寻，天地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唯有一支被青丝缠绕着的红棠钗掩在雪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自古红颜多薄命，情痴皆成病，雪冷旧地，泪洒清风。

他归来，已是暮春，破旧的木门打开，红棠依旧，青石桌椅依旧，只是，那倚窗独坐的女子，去了何方。凝眸，寒烟蓑草，残阳如血，滴墨成殇，佳人逝去，一地阑珊。

彭女俏兮音如鹂，

闲行幽步赏闲庭。

十年数载同窗度，

错把伊人芳心负。

这一世，他为国，为家，负了她

------------------------------------------------

“负一世情，欠一世债”孟婆将手中的汤递过去“情痴痴情，人痴情，任情痴。。"

他接过，一饮而尽。

------------------------------------------------

（二）

斜日处，

空烟无掩花千树，

谁人怜顾，尽付山雾。

巍巍叠翠望来路，

堪堪韶华都相负，

红颜未老，奈何天妒。

时隔五年，城楼的破败沧桑被青瓦的气息掩埋，百姓们的安居乐业彰显这番世外桃源，对于那场浩劫，没有污迹，都被抹去，却处处有着她的存在。

那是，她年幼，纯真。

她说，”以后，我们也开个酒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钱花。。"她掰着小指可爱的模样，扯扯他的衣角“好不好嘛”

他拂拂衣角，仿若她的指温犹在。

楼上六间雅居，大厅八张桌椅，风格依旧，只是原本的琴台处多了一位年轻儒生摇头晃脑，尽显夫子风采。

“当年，这夜城，战火硝烟连年不尽，如今的祥和就要从一个传奇人物说起……"

当初，这里的确战火不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难得安宁。

她的到来，挽救一城百姓，成就一方传奇。她的蜕变，清晰明显……

衣带划出优美的弧线，止剑，落下，回眸”待天下大同，我与你并肩，可好？“笑靥如花，衣袂飘飞，漫天血色，竟也不差唯美。

他愣怔片刻，默然不语，只是，他的眼中，从此便多了一个妙影。

他任她在夜城独留，转赴沙场，只为她一句携手半老的约定。

这一去，便是数年，她日夜不眠，翘首等待。

然，当他归来，夜城外一片废墟，腥气缭绕，他的戾气，伴随着他的心慌带来无尽毁灭。

他亲眼看见她惨死刀下，却来不及阻止。

为了她，他不惜以卑劣手段在一夜之间，让夜城血流成河。

他记得，他说他喜爱琴箫重奏。她倾尽一年，终得其意。可惜，伊人不再。

他记得，他说他不喜喧闹，愿独善其身。她为他独挡一面，纤手沾染鲜血无数，从白衣到罗刹，从多情到麻木，从淡然到冷漠。可惜，她做的这一切，他从不知晓。

他记得，她说，为何世人都惧怕于你。他笑而不语，世人？从不曾是他的分内之事，何必在意。

他记得，她说，武学我已精炼于心，为什么仍不可以陪在你身边。他只字未语，因为在乎，他不舍，不愿，他是一个禁区，人人得以避而远之，在乎她，所以不愿连累她。

他记得，她说，若有一天，江湖与你为敌，我定屠灭江湖，哪怕血浸大地，血染三尺。艳丽的殷红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他的疑惑，她变成这般模样，他却没有丝毫反感。

那一刀，轻易的抹去了她与他的联系，呼吸中止的一刻，她满含笑意，未语，他却懂得。

她是说，我做到了这一点，却无法再陪你走下去。

知否，时光荏苒带不去的惆

知否，君子如玉吟不尽的曲

知否，天涯海角散不去的誓

知否，佳人苦待盼不尽的期

何以心惆，何以吟曲

何以散誓，何以盼期

终是痴梦一场，

待到北花开遍，

谁又待我如痴。

这一世，他不为国，不为家，不负她，却是她弃她

----------------------------------------------------------------

”你还要继续么“

”我说过，要许她一世“他跨上轮回”无论多少次“

---------------------------------------------------------------

（三）

烟水云长，落衣逝成伤

待雪落红梅，嗅尽暗香

何苦愁碎了柔肠

不复君王的孤芳自赏

半生福禄安康

望明月，冷月寒窗

谁人可知，十年终成痴

玉盏跌破，浊酒倾榼

既然那人已逝

你不知

我在这世上

又有什么可相思

苦作情痴

尤记那年

那人眉心的一点朱砂痣

娆魅

让我孤独了一世

”陛下……！陛下“

太监奸细的嗓音回荡在冷冷的长月殿，惊恐，不安

侍卫宫女终是被招了来，还有皇后余氏。

皇后蹙着眉进了内殿，却只见，那雕花的案上，正伏着一个男子，眉眼清冷，身下却压着一张纸。

“朕无心朝政，执念心系之人已深，今天下安康，浮生亦宁……我终是受不住了，便让我，寻她去罢……”

皇后的手中紧紧的攥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愈念下去便愈是失神，终于看着那之上熟悉的字迹，有些癫狂的笑了。

“受不住了……寻她去罢……呵呵，好一个痴情帝王！”皇后冷笑一声便狠狠的将那纸撕碎，看着案上那尚且有余温的尸体，目光不定。

“寻她……陛下，你好狠的心呐，既然如此……”她忽的狞笑一声，“来人！传我懿旨，端妃生前品行不淑，于三日后择骨鞭尸，永世不得葬入陵寝！”

她疯魔般抚上那男子的脸庞，靠近其耳畔轻声道，“寻她……陛下，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元新历127年冬，帝崩，皇后余氏大怒，令鞭尸端妃慕氏。

元新历128年春，帝葬，众妃殉葬，皇后余氏独掌大权，自封太后。

华元历1年夏，新帝登基，封号华元，改国号华元。

华元历4年秋，太子诞，名安康。

华元历17年冬，太后余氏暴毙于寿康宫，举国哀悼。

华元历18年春，太后余氏大葬，合葬先帝。

华元历23年秋，慕氏一族起兵逼宫，华元帝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千古帝王，当真会如此情痴？!

你年少意气风发，你说坐拥江山如画；

你曾为我拱手天涯，你说江山不及美人俏；

剑鸣嘶哑泪如雨下，沙场曾落倾城牵挂；

我十里红妆迎你寒月悲笳，许江南烟雨血染天涯；

我唤君声声喑哑，你刀光剑影何处为家

龙袍金钗半生繁华，风起旌旗浅酣天涯。

这一世，他以国为先，在最后的生命里，没有她的故事，他曾与她相伴，却令她死不安宁，想必，也终是他负了她。

---------------------------------------------------

三世了，他轻叹一声走上奈何桥。

孟婆上前拦住他，”你负了她三世。“

”又如何“他毫不犹豫。

三世，情最伤人，最易辜负。

今生不能共白发，奈何桥头等来生。

---------------------------------------------------

（四）

“听说，当今圣上前些日子亲封的临王要剃度出家”

“真的？”

“我家那口子在宫里当差，准没错儿……"

远处，套缰绳的白衣女子动作一滞……

他，要出家？不会的，他说要等我的，不会食言的。女子扯过缰绳，策马飞奔而去。

佛堂中，灰衣男子眉目肃穆，静跪蒲团，发丝披散肩头。

身前，一名小和尚托着放有剃刀的盘子，面露出出家人不应有的为难，“王爷，师傅说您有尘缘未了，不适合剃度，还是……"

男子声线不高，却异常坚决，“该了的都已了，望大师成全！”

一旁身披袈裟的老者沉默半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也罢，一切随缘吧”

待青丝落地，老者倏然出声：“王爷，放下了么？”

放下了么？发一落地，早就没了回头路，谈何放不放下。

“佛本禅心，禅心向善，王爷尘缘岂是说断就断，老衲法号无尘，便随了老衲，赐名无生罢”

“弟……"他正欲开口，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子衍……。"她方才赶到，原本的庆幸在看到那一地乌发时，瞬间化为乌有”你……。。"

"施主，贫僧法号无生“

无生？是要和她做个了断么。

”你，为何要食言“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施主，红尘中七情六欲牵绊繁杂，莫要被扰了心神”起身便离去。

“本无承诺，何来食言”

……

偌大的佛堂寂静万分，她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孟婆汤，断不了他的前尘，一次次的饮下，只是让伤痛更清晰。寻了她一生又一生，负了她一世又一世……

他，累了。

这一生，他不为国，不为家，不为她。

梦无寄，思亦难，今生相望两相怜。

红尘佛坛遥万丈，独伴孤灯一川烟。

（五）

孟婆看遍了红尘，终是不解“你这，又是何苦”

“为何？只因我们本应无缘”无缘何必两相缠。

“那你还去么”

“去，如何；不去，又如何”

孟婆不得其意，抬头欲问，早已空无一人，独留余音回荡在桥边。

一袭青衫一席酒，怎换得半日酬

一处繁华一触伤，怎消得半世愁

一池秋水一尺纱，怎留得半生仇

一抹残香一漠然，怎尤得半点踌

一世浮夸一世空，怎堪得半晌惆

这几世，他或为国，或为家，不曾为她。

    高三:君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