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那么前生多少的牵绊眷恋才修来今生做回母女的缘分？我们今生也就这么几十年，当我们擦肩而过了，就再也遇不上了。

——题记

时间退回小时候。

3岁。

你年轻并美丽着，你学习做母亲，学习用无限的爱给予这个在成堆的病危通知书夹缝里侥幸存活的小女孩儿生命里所有的明媚，你给她买可爱的迷奇的开档背带裤，给她买铁扣的牛仔开衫，你牵着她的手出门，你半蹲着陪她迈过每一阶对她来说还过高的楼梯。

6岁。

你和她的爸爸离婚，在她还不懂你流眼泪的时候去安慰。你独自搬离这个恨之入骨的房子，留下她在夜里醒来哭着找妈妈，留下她穿着脏兮兮的白纱裙，留下她扎着不对称的朝天辫。你爱她，那么难以割舍，你去接她离开，你暗下决心要给她力所能及的一切，就算他的生命从此还是会留下阴霾，你相信你的爱能驱散一切狂风暴雨，因为有爱，她就能拥抱全世界。

7岁。

她贪吃，她爱美。你穷。

你依旧会不顾一切，甚至借钱给她买最昂贵的过年新衣，大红色的尼龙斗篷，卡其色的毛球小靴子，绣着小娃娃的青色高领毛衣，她小小的眼睛和鼓鼓的下巴依旧会在公主一样的衣服里笑得像朵肥肥的喇叭花，你给她买糖果屋里几十块钱一盒的糖果，买和她脸一样大的染得红红绿绿的波板糖。过年，你穿着旧衣服，却在一堆光鲜亮丽的年轻朋友对我的夸赞声里笑得最灿烂，最满足。

后来，你再婚了，生活富足起来，爱你的老公，对她不变的爱。

9岁。

她被脚踏车的锋利钢棍削断左脚筋，从小就格外怕去医院的她哭得那么令人心疼，她趴在手术台上缝针，咬着哥哥的手臂尖叫，而那一刻，她忘不了你一个大人那歇斯底里的哭泣。你不懂，当她看到你出现在手术台边说着“有妈妈在，不怕”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12岁。

她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的直升班，她高兴得发疯，她期待着亲朋好友的祝贺和羡慕。然而，当她看到你眼里的欣慰和幸福，她突然莫名地想落眼泪。她为自己骄傲，不因为她是个好学生，只因为她是你的好女儿。

13岁。

她受伤，因为各种各样的不适应和恐慌，她是那么的没有安全感，就像从枝头的鸟窝掉落的雏鸟，她有比其他孩子更多的顾忌，她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她多害怕她所拥有的一切离她而去，好的成绩，幸福的生活，和谐的环境，你的爱。

你不懂她的脆弱，你骂她，挂她电话，留她独自在夜里抱着小熊辗转难眠。其实你不知道，她躺在床上幻想着各种弱智的事情，她在想你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坏人，你会不会一个人在家生病没人知道。她多想用小小的坚强为你筑起哪怕是薄如蝉翼的保护墙，因为她从你身上深刻地明白和坚信，爱，就已足够强大。

15岁。

你们的生活中已没了当初大手牵小手的温暖剪影。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磕磕绊绊成为你们生活的主旋律。你与她争吵，或她与你争吵------为了周末的课程安排，为了不好好练琴，为了放假去吃什么，为了晚上是分开睡还是一起睡，为了半夜不敢独自去厕所推你醒来。她埋怨，埋怨你做的不够，埋怨你做的不对，你不满，不耐烦，你们的故事就这么吵吵嚷嚷地续写着。可是你，还是会在她争吵到大哭时抱紧她，告诉她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告诉她你再也不会惹她生气流眼泪。

你们的争吵，依旧继续。

你们的爱，依旧蔓延。

16岁。

她怀揣着自己的梦想，以为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到足够飞跃无垠的蔚蓝。你阻挠，反对，冷言冷语，含沙射影，你怕有一天，她长大了，她指着你的鼻子埋怨你为什么当初在她幼稚冲动的时候不拉她一把，尽管她和你打架，她发疯一样骂你毁了她的一辈子，你默默地忍受着，你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17岁。

你拼尽全力送她去了向往已久的美国，你在机场看着她独自入关的背影，你在泪光里凝视着她的骄傲，她的憧憬，她的不安，你悄悄在心里告诉她，你永远在这里，等她，陪她。你不知道，你悄悄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并且紧紧揣在怀里，因为她离不开自己扎根成长这么久赖以生存的土壤，那叫做爱。

她，那个从来不碰电脑的女孩儿开始爱上视频，因为那边的人，是你。她每次与你视频都悄悄傻傻地许愿会有外国人经过这里与她打招呼，这样她就可以让你听到她越来越地道的发音。不是她想显摆点什么，只是她忘不了你看到她优秀时那种清澈的如同小孩儿的眼眸，她没有告诉过你那样的你有多迷人，她可能也没有告诉过你，她有多么，多么依恋你，不管她有多大，是不是已经会在生病的时候像你当初那样告诉自己多喝水，是不是已经会用洗衣机洗衣服，是不是已经知道用微波炉热东西时要躲远一点防辐射，是不是已经会骑着脚踏车穿过四月开满野花的湖畔去买喜欢的树莓。

在你眼里，她永远心安理得地演着孩子，就算她把自己吃胖，就算她不恋爱，她知道，哪怕她变丑了，变胖了，不再优秀了，男友会抛弃他，朋友会离开她，别人会议论她，你都不会。她知道，就算世界与她为敌，当她回头，总能看到你在她的身后，一同与世界为敌。

可是，是不是她错了？

因为她发现，她突然发现，你不再那么爱她了。

她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像路边被铁链拴着的猴子上蹿下跳吸引路人的眼光，她有多么恐慌，她原来以为自己富有得拥有全世界，突然，当你转身，她才狼狈地发现，她贫穷得，只拥有你。

她哭闹，她找茬，她甚至恶言相加，她挑选着中文英文辞海里最尖锐的语气和词语，隔着半个地球依旧插进你的心脏，她甚至想看到你痛的眼神，至少那说明你还会恨她，因为她记得一句话，爱的反义词不好似恨，是冷漠。

她悄悄躲起来抹过无数次眼泪，她抱着图图道过无数次歉，因为当她伤害你，她也痛着，她竟然兀自迷恋着这种痛，因为她相信，十指连心是母女才会有的特权，她享受着这一切，包括切肤的痛感。

终于，你渐渐不痛了，你在听到她的抱怨时会连眉都不皱一下，隔着屏幕，她是那么清晰地看到你眼里的冷漠，没了3岁时的澄澈，没了6岁时的坚定，没了9岁时的揪心，更没了12岁时的骄傲。

你变了，也许是她伤你伤的太重了，当你的爱病入膏肓，真正死去的是她，你忘了么，她成长的那片土地，是爱，她享受的一米阳光，是爱，她躲进的温暖鸟巢，是爱。

你说你的不爱是因为她无尽的索取，求你揩去眼前的尘埃吧，她所求的，不过是爱，只不过是爱。

她的爱你难道都忘了么？

那请你听她回忆吧。

4岁。

当你切菜割破手指，她晚上一个人偷偷跑去诊所为你买创可贴，还不知道会找钱。

5岁。

她住在姥姥家，凌晨两三点悄悄从姥姥温暖的怀抱里爬起来踮着脚张望门口，她多期待看到你来接她回家的身影，那简直就是她幼小心灵里唯一的耶稣光。因为你忙工作好久没见，终于盼来你回家，她久久地躲在被子里画下很蹩脚的蜡笔画，那是你牵着她小手的画面，她处心积虑地为那幅画起了名字“妈妈我nai你”她还不会写“爱”拼音写成nai，你拿着画轻笑，她却突然哇地哭了。

7岁。

你要她学钢琴，学舞蹈，学奥术，学写作，学书法，学语言表演，她的生活满到没有吃饭的时间，她委屈，却听话地完成着一切，她永远忘不了你答应买给她2，3万的钢琴时的那种信任，其实她知道，你不容易，小小的她下定决心，要成为你的骄傲。

10岁。

姥姥离开了，你的眼睛肿着，可是你从老家回来见到她，还是那么温暖地微笑，还依旧稚嫩的她突然明白，其实她不仅仅是你的孩子，更是你的家。她张开双臂紧紧抱着你，你躲在她的怀里低声地哭了。

12岁。

她听到你说有她这样的女儿幸福时，她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儿。

15岁。

她不再像从前那么优异，她慌张地努力着，却那么跌跌撞撞，那么坎坎坷坷。她躲避你，她伤害你，因为她多怕看到你眼里的失望，对她来说，那就像是漫漫无期的雨季，足够遮蔽所有阳光。

因为你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16岁。

她想保护你。

因为家里人对你心安理得地使唤，她再也不去亲戚家窜门儿，就算电话再叫个没完。她流着泪给你发过长长的信息气急败坏地骂你多么下贱。你不知道吧，她还做梦酣畅淋漓地指责过每个对你过分要求的家人，然后醒来看着枕边安然入睡的你许久满足地微笑。

你记得么？

你说过她善良，因为她出去洗桑拿从来不让别人为她擦脚，她觉得那样是对别人的鄙视和小瞧，因为她见到路边乞讨的老人家会把自己的零钱一股脑地塞给人家，就算没有零钱她都会去路边买点吃的送去，因为她在汶川地震时熬好几晚写下浸着眼泪的组诗，哭得那么心疼。因为她爱着每一个年迈却还在路边清洁的老人，她甚至看不了保安在肯德基工作悄悄吃掉别人剩下的食物而买了汉堡送给人家。你笑她傻，笑她太单纯，可她忍受不了有人不被爱着，她知道不被人爱有多么孤立无助，多么无路可寻。

可是，那个下午，因为你开车不慎碾到了清洁工扫成一堆的垃圾，清洁工大叔大声责骂你，那时从来不说脏字的她竟然像疯了一样摇下玻璃对清洁工大叔破口大骂，跟泼妇没什么两样，容忍得了一切的她却容忍不了你受一点欺凌，她的爱，也许扭曲，却也浓重，真切。

而你，怎么能就这么不爱她了。

你怎么舍得就这么转身离开，留下她伸出双手，像当初你离婚从家里离开时一模一样地咿呀喊着妈妈，在现实的雨里被狼狈淋湿，淋透。

你说你给不了了，你说她要的你给不了了。

她要的不过是爱。

哪怕她真的会得病死了，她多想看到你依旧不离不弃，陪着她，走这一辈子。她埋怨过，折腾过，她更感恩过，能做你的女儿，是她的荣幸，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请你回头看看她吧，然后跑回去，像原来每一次她流泪时那样去紧紧抱着她，告诉她，你还爱她，一直都爱她。

是的，快去爱她吧，不然长夜太漫漫，她一个人，会害怕。

    山西现代双语学校高二:郗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