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以后，蝴蝶不再振翅飞翔。”这是你很久以前在讲台上给我们念过的句子。那时我还小，并没有听懂，而现在，你离开了，蝴蝶不再振翅飞翔。

你走后一个星期，万万在微博上写：“王老师请一路走好。”那是歌舞升平的一天，高考成绩公布，大部分人都考得很好。天边燃起明亮的焰火，红的黄的蓝的，我和万万两个人便显得格外寥落。是，我们都落榜了。

小的时候，和万万放学走在铁轨边。算着高考距离我们还有七八年。觉得那是多遥远的事啊，远得像天边无忧的云。那个时候，你让我们每周都交作文。有一次我写的是《二十年后再相会》。二十年后，我当时写道，我是大作家，万万开了间大公司，小惠已经当上了联合国秘书长……现在想起来，你当时是拿着我的作文本，在讲台上用夸赞的语气给大家念出来的。当时，你的眼神，是那么温柔，那么可亲，那么，慈悲。是，那眼神我至今仍记得。那时，因为你赞许的态度，我最喜欢写的作文题目就是《二十年后再相会》，二十年后再相会，我们都成了社会精英，光宗耀祖门楣光鲜。那时，我认为人生多美啊，怎么会有悲伤？你曾笑着对我说过：“未来属于你。”你的语气笃定得好像在说最真实的预言。

那时你真的很美，头发又长又顺，顾盼间有林青霞的影子。后来，它们都掉光了。我最后一次在医院看到你的时候，你顶着个光头躺着，边上围满了你曾经的学生，我站在人群之外，依稀看到形容枯槁的你，抑制不住般地哭着跑了出去。那是深冬，有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落下。我想到你光光的头顶和光光的脖颈，也不知你当时冷不冷。

彼时，我高二。眼睛里不再有儿时的那种细细碎碎的光亮。儿时，我跟你极亲密，可我那时不懂你。长大后，你淡出了我的世界，我却开始懂你的不易。我知道你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人和事，那你为什么还要用那么那么肯定的语气，念出那篇文章呢？这曾让我如此欢乐，眼里天天都闪着雀跃的光。周围的一切都是鲜的亮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暖的甜的。我欣喜而热烈，我奔跑，我横冲直撞，然后我受伤。而那时曾一心像当联合国秘书长的小惠，在今年年初结了婚，她才19岁，涂着厚厚的粉底一个一个地敬酒。她笑得真美，只是粉也不断地往下掉，当初那个笑容明丽的小女孩，已经回不来了。万万在博客上写：“我们还有几个记得最初的梦想？”

然后，你走了，在今年的盛夏。你走后蝴蝶不再振翅飞翔。再也没有人用如此笃定得语气念出我的梦想。我以为这就是结局。

但故事真的还没有结束，万万告诉我，她刚发现在博客上竟有一条你在几个月前的一条回复：

“婴儿为什么一生下来就是双手握拳？因为他们要与这世界抗争。这个世界有你们的翅膀，也有光。”

如今，你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走，世间曲折，人情冷暖，着实辛苦。我和万万最后都选择了复读。我隔着时间的洪流看着你，又仿佛看见你站在讲台上，微笑地念着《二十年后再相会》。那是你赐予的光，将照亮我一生。

蝴蝶的翅膀已开始微微颤动，它会飞起来的，一定。因为，你读过《二十年后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