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杯，敬在座的各位。”

2020年除夕，某市一隅。是夜，饭桌上飘散着麻辣香锅的诱人香味，上方缭绕着蒸腾的水汽，热切的交谈声不绝于耳。座中既有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有两鬓斑白的老人，相同的是眼中难掩的疲惫与眼下的乌青。遥空一把星河如练，皓月皎皎，月华如霜，映了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举杯换盏中众人捧着一位年轻人起来，那人长相周正，脸上此刻泛着红，推辞半晌后却也顺了众人的意思。他手掌半蜷缩着，在腿上不停地摩挲，继而颤抖着手斟了一杯酒，局促地笑着说：“哎，那……那我就说几句。”

他把酒杯举至胸前，环顾四周后扬声道：“这一杯，敬在座的各位。一灯破暗，百年光明。”

“我们可能要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隔窗相望的父母、隔着防护服拥抱的家人、稚儿的遥哭、未知的恐惧、还有那些回不来的……”他不可抑制地哽咽了一下，眼睛扫过他们脸上未褪的勒痕，“你们辛苦了。”他正色继续道：“但我们曾经庄严宣誓过，‘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我们一直都记得，我们从来都不后悔。”不后悔穿上白衣，不后悔毅然出征，不后悔只留下背影。

众人无话，在满座寂静中他毫不犹豫地灌下第一杯酒，那烈酒度数高，一小杯灌下去烧得他血都热了，也烧得他双眼通红。

“这一杯，敬四海八方的同胞。”

“我们从都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度过一个大年夜，在病房里。”他低头攥着那个白色酒瓶斟上第二杯酒，随后面对众人举杯，“也有很多人从来没有那样走在大街上，戴着口罩，彼此隔着很远的距离，步履匆匆。这一年，我们过得很艰难。”他的目光穿过紧闭的窗户，望向远方。你见过怎样的中国？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还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江南？几个月前我们看见了不吵、不堵、晚上八点安静得像凌晨、被恐惧笼罩的中国。“狂浪来临时，没有哪一座孤岛可以偷生，唯有筑起堤坝才能坚若磐石。举国上下，从挺身而出的医护人员、研究学者到每一个普通人，都在夜以继日地努力着，为了建成我们的钢铁长城，为了那个中国。”夜幕下，此刻的城市来到最繁华之时，喧闹声充斥着花团锦簇的小镇，绚烂的霓虹灯照射着人声鼎沸的城市。

在温暖的灯光下可见他眼中的湿润，众人皆带着欣慰的笑，他仰头饮尽酒后郑重地斟上第三杯。

“第三杯。”

旋即是一阵沉默，他闪着光的眼睛望向窗外，朗月的清辉穿过疯长的枝桠漏了一地的碎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在满座寂静中低头斟了第三杯酒，稍一停顿。

“同气连枝，共盼春来？”在场的一位女护士小声道。他点头复又摇头，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一下，眨了眨眼，语调缓慢：“从袭击欧洲大陆的鼠疫，覆盖伦敦五天的大烟雾，到让全世界紧张的埃博拉病毒和03年席卷全国的非典，我们一直在面对魔鬼，但几世纪以来，每一代铁骨铮铮的人类都为与此做抗争而付出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如今十七年后，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响了。这次上天没有眷顾中国，但好在……”他的脑中迅速闪过几篇新闻报道，《巴基斯坦倾全国之力向中方提供援助》《俄罗斯向中国捐赠30吨物资》。他想起那句话了，“好在虽然山川异域但风月同天。我们走完这段征程了。”

他面向苍穹遥遥举杯，脸上带着浅淡的笑，那滴热泪却终于划下——

“这一杯，敬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