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邬炜琳

年级：九年级

或许大部分女孩都想要一个爱护自己的哥哥，所以那些独生的女生才会以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穆芊。在她们眼里，穆芊就是人生赢家——至少现在是的。
穆芊有个很不错的家庭背景，家境殷实，父亲是个商人，母亲知书达理，还有个温柔的哥哥。她本人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可惜这张脸上的五官组合太过高傲，特别是那一双眼眸，写满了不屑于粉饰的轻蔑。
所以她的朋友很少。
可穆芊一点也不在乎，在她眼里，这些人都不配与她并肩。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像天鹅，自诩孤高，傲慢又不可一世，谈吐尖刻，字字诛心。
比如现在。
“把你的手从我的书上拿开，非常感谢。”穆芊盯着面前那个女生，一字一顿道，“你有什么资格碰我的书？”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地嫌恶，两指捏起书本的一角，微微蹙起眉，死抿着双唇，拿出一块方帕在女生碰过的地方狠狠地擦了几下，然后五指一收，将方帕揉在手心，随手扔到了值日生的垃圾铲里。
“真脏。”她说。
就着所有人的目光，穆芊轻舒眉，面部表情柔和下来，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东西，迈着优雅的小步出了教室。她走得如同众星捧月，脚下好似铺着红毯，留下身后一地的残亘。
“安悦，别理她，她就这样。”课室 里的学生们安慰着那个女生，而安悦吸了一口气，把低着的头抬起来，眉目浅淡，只是笑笑说没事，我知道的，大家不必担心。班级门口一个男生沉默着看完这场闹剧，迅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喂？”
刚走到校门口的穆芊远远就看见了那个身影，一下绽放出欢愉的笑来，小跑着向男生迎去，还有一步之遥时微微一跳，跃到男生面前，抬起头冲他甜甜地笑着：“哥哥！”穆雲收起了刚挂断的手机，看着妹妹乖巧的笑，第一次感觉到心烦意乱。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终于是按奈不住内心的烦躁停下来回身看着穆芊：“小芊，你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穆芊疑惑地抬头，回答说没怎么呀。
像个真正的乖乖女。
天知道他在收到安易的电话时是有多么吃惊，再三确认才接受了自家妹妹从乖巧的小白兔变成高傲的白天鹅的事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或许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沉入了水中，瞬间死寂。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穆芊！”
当他带着怒意吼出这两字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还是选择了爆发。穆芊瑟缩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恼怒的哥哥。从前哥哥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给她买糖，在她不开心时哄她，可现在……穆芊想着想着，蓄在眼眶里的泪像决堤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掉。她当然知道穆雲在问什么，但她实在不明白，她哪里错了、就算错了，又有必要这样吗？
穆芊好委屈，就扬着挂着泪痕的脸瞪他：“穆雲！你凶我！你为了别人凶我！……”穆雲看着妹妹这样，着实气得不轻，平日里如水的温柔都化为了寒冰，铁青着脸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穆芊，你都学会撒谎了啊，爸妈是怎么教你的？难道有让你去炫耀、去显摆吗？还是让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了？”穆芊咬了咬嘴唇，收住了眼泪，红着鼻尖气冲冲地冲他吼：“坏蛋哥哥！我不要理你了！”然后两眼一闭，转身就跑。穆雲咬着牙看着她远去，没有动作。半晌转过身往家的方向稳步前进，脸上依然云淡风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穆芊真的没有回家。
穆雲在家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人，父母都急坏了，母亲哭着指责穆雲，父亲跟警方交涉后叹着气让妻子住嘴。穆雲就沉默着站在旁边看着母亲哭哭啼啼，父亲愁眉苦脸，说不清是懊悔还是失望。
警方还是找到了穆芊，在一个学校旁的小巷子里。家人匆匆赶到，母亲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端庄贤淑的样子，头发散乱着，紧紧地将穆芊搂在怀里，顾不得形象地大哭着。父亲谢过了警察，在旁边点了一支烟，目光四处游移。穆雲安静地站在一旁，迎上妹妹的视线，轻，又重。
穆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问她：“饿了吧？”都已经半夜了，她还没吃过饭，说不饿是假。穆芊刚想接过那一盒精致的点心，就听见哥哥补充：“安悦给你的。”她的手一下僵在那儿。
原来连关心都要别人施舍了吗？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望着她昔日最爱的哥哥，倔强地想要一个答案。而哥哥的目光却给她一个重创。
她刚刚觉得是那么轻，那么淡漠，现在只觉得是那么重，压在她心上，扼住她喉口，让她喘不过气来。那可是最爱她的哥哥啊，怎么会摆出这样一副失望和冷淡的表情呢？
“哥……”她怯弱地开口喊了一声，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敌不过胃中无物的痛苦，接过点心狼吞虎咽起来。母亲放开了穆芊，让她好好吃，抽噎着让她慢点。穆雲把父母劝回去，就在穆芊身边坐下接了个电话。
“……嗯，找到了，放心吧。”
他如是说。挂断电话，转头就看见妹妹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穆雲终于还是心软，叹着气：“都是我们的错，把你惯坏了。怎么样，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吧？”穆芊犟，不肯说话。他也不在意就继续说：“你怎么就不能像安悦一样呢？她家境也不比你差啊。她也有一个哥哥，你知道吗？”穆芊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他，完全无法接受她嘲笑的人，竟然和她一样有个体贴的哥哥。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她哥哥去接她恰巧看到了，就打电话给我。唉，你看，你今天这么闹了她还关心你。你别说我帮她，你呀，真不能这么任性了。你都敢离家出走了小丫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呢？”穆芊终于是没话说了，松了松嘴角，趴在哥哥腿上啜泣。穆雲就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认真地说：“哥哥很失望，小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哥哥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乖的姑娘。你这一任性，伤害了多少人啊。”他给妹妹拭去眼角的泪，把她搂在怀里，“听哥哥的话，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好了，别哭了，再哭我的小丫头就不好看咯。我们回家吧。”
小姑娘点点头。
面对班上的同学的孤立、被自己创伤的人的关心、最疼爱自己的哥哥的失望以及父母的焦虑，小公主终于舍得回头轻瞥那些过往一眼。
而这一眼，让穆芊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在这个梦里她是个皇家公主，穿着华贵的长裙，踩着水晶鞋，带着王冠，脚下是红毯，头顶是城堡的顶尖，面前有穿着燕尾服的哥哥，身边的那些所谓的同学，都是因为自己的施舍才有资格踏入城堡的平民家的伴读。
而如今，梦醒了。小姑娘不再是公主了。她褪下了公主的礼服，脱下了水晶鞋，摘掉了王冠，低头一看，脚下不是红毯，而是深不可测的沼泽。
她忽然很后怕，害怕自己越陷越深，辛亏醒得早，尚能补救。再见了，公主梦，公主病。穆芊默念着。
她忽然地笑了，握紧了哥哥温暖的手掌心。
“白雪公主从噩梦中醒了，身上的毒也解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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