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好冷，好冷……

天，如墨一般漆黑，月亮发着惨白无力的光，几颗星星闪着寒光。不时地有一阵风吹过，吹乱我额前的发丝，吹冷我已无力的心……

我抱着心爱的琵琶，双手不停地搓抚着双臂，单薄的衣衫在这冷风中，显得那样弱不禁风！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不停地向外哈着气，但那一层薄雾刚一出现，一阵寒风便把它吹得无影无踪，这寒夜中的唯一一点温暖瞬间没了踪迹……

好想，好想回到从前那个温暖的家！可如今，别说家，就连我大楚的一寸土地都已成为了历史中的一部分。

家亡，国亡……

越来越冷，越来越无知觉……

我突然被冷水浇醒。当我睁开眼，天已大亮。而我却不在昨晚的街角，而是在我的房间，我的身体已被浇透。这时，一个姿态妖娆的女子走了进来，柳眉上挑，摇着圆扇，怒视我：“好哇，虞妙戈，要不是五年前我见你可怜把你收养了，若以你的楚人身份，现在早死了你知道吗？可你昨晚居然逃出去了！想我也待你不薄啊！快说！这是为什么！”我挪向墙角，蜷成一团，看着她，不禁害怕得发抖。一时不知说什么，耷拉着脑袋，只好听天由命。

“好，不说是吧，那今天就让你侍候双倍的客人！补回我的损失！”说罢，便摔门而去。我蜷在墙角，默默地流泪。我知道，我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我痛苦地躺在床上，仍由这禽兽般的男人摆弄。这是我今天第五个客人了。

终于，他走了。走之前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我无力地看着那几个铜板，摊坐在床上，欲哭无泪

又有一个客人来了，于是我又继续机械地重复着，我已对这个世界毫无希望了，我厌恶地看着那个男人，挣扎了几下，可谁知，那男人见我挣扎，竟大怒，一跃而起，掀翻了桌子，摔门便离。我呆呆地蜷在床上，不知所措。不久，老鸨便怒冲冲地奔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头发，把我死命地往外扯，嘴里骂骂咧咧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五年辛苦竟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现在，你给我马上滚！”我痛得撕心裂肺，但我不哭，不叫。

到了大门口，我被奋力地往外扔，却曾想竟撞到了一位公子。正当我要摔倒，那位公子伸手把我接住，四目对视，他，好美？为什么我的心跳得那么快，脸那么烫？”姑娘，你没事吧？”好有磁性的声音。”啪！”我的琴也被扔出来了，我正要去捡，可被公子拉住，他脱下黑色的披风套在我身上，好暖？公子走到老鸨身边，低声窃语，最终老鸨露出了笑容，对我说：”哼！算你今天走运！让这位公子赎了！”说罢，便从公子手上拿过钱袋，走进了门。

那位公子捡起琴交到我手上，然后拉着我的手走进一栋楼内。

“公子？”我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那位公子不语，放开手，坐在一把椅子上，微笑问：“姑娘是什么地方的人？”我望着他的眼，良久，才迟疑地说出了，楚。脸上好烫，心跳地好快。那位公子仰天大笑：“姑娘可会弹奏楚曲？”我微微点头，那位公子更是高兴了：“不知可否来一曲？”我微微点头，便打开袋子，取出琴，触上琴弦，轻轻弹唱：“烟雨蒙兮花又开，春风吹上小楼台……”

“我的家，如世外，总有雨伞等着你，尽是故乡风采……”我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大楚上将项燕之后，项藉。我要娶你为妻。”

“可……可是，我已脏，配……”

“我不介意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待我复兴大楚，你就为后，如何？”

“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从此，我便跟定了项王，认定了你，羽，你就是我一生的归宿。

黄土飞扬，一望无际的黄土。我已离你好远，好远。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才让刘邦送我回故乡，可是，我好担心你啊！你南征北战，已经好久没有睡安稳了。正当我思绪飞到你身边时，刘邦掀开车帘，问：“虞姬，你会骑马吗？”“骑马？”我不解，摇摇头。刘邦便拉着我的手，跨上了马。我环顾四周，疑惑更深：“怎么改了方向？”“这条路比较安全。”

夜晚，我坐在帐内梳理头发，刘邦坐在帐外添柴。良久，刘邦终于打破了宁静：

“你有想过为什么，项王叫我送你回乡吗？”

项王？我一想到项王，就好幸福便笑答：“他是为了照顾我的安全。”

刘邦叹了口气：“我在想，我永远不会让我心爱的人离开自己身边，因为我相信，没有人能比自己把她照顾得更周全，相信别人是幸福的，但世事难料，往往让人身不由己。”

我听出了弦外之音，呆住了。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围在我的脖子上，接着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我被迫地站起身，拼命挣扎无用。“虞姬？”刘邦好像感到了异常，掀开帘，见我被人挟持，连忙摆手：“千万不要伤害她！”“刘邦？”一个男人的愤怒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要什么都可以，帐外有几匹好马，随便取！”“我要替秦兵报仇！”说罢，我身后的男人便举起匕首，刺向刘邦，接着便是一场浑战。不久，浑战便以刘邦的胜利而告终。那男人败下，拿了我的琴便逃。“我的琵琶！”我欲追，却被刘邦拦下。

羽，对不起，没有了琴，我便再也不能弹奏楚曲给你听了。我整夜没有合眼，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欲罢不能……

第二天，临近中午，我随刘邦一队人爬上了一个土丘，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雄伟，壮观的城池，这……这是哪？不像我的家乡啊！我一脸惊慌地打量着那座城池，莫非，刘邦走错了？正当我要问刘邦时，我身后的萧何大吼一声：“到咸阳啦！”令我着实吓了一跳，接着全体人员都齐声高呼，我顿时明白了。

刘邦把我安排在了咸阳宫内，我还听说羽要来咸阳了，我差点惊呼。

艳阳高照的一天，我正打理花草，几个侍女走来，说：“夫人，刘将军有请。”我疑惑，刘邦为何要找我？是因为羽要来了吗？还是刘邦占领了咸阳，想要把我作为与羽谈判的条件？终于，我问了离我最近的侍女；“刘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回禀夫人，刘将军并未试下。”

正疑惑中，我被领到了一扇大门前，大门打开，十几把古琴便映入眼帘，我小跑进门，拿起琴，轻轻抚摸，好漂亮的琴，但是，总觉得，缺了什么……“好可惜。”我不禁哀叹。“可惜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我回头，见刘邦正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琴放下，说：“这些古琴固然珍贵，但是让我更加想念自己的旧琴。”刘邦向那些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便嘻嘻哈哈地，捧着一个东西，走向刘邦。刘邦打开袋子，拿出，原来是我的旧琴！

”我的琵琶！你怎么找到的？谢谢你！”我兴奋地拿起旧琴，不禁高兴地转圈，羽，我又可以弹奏楚曲给你听了！突然，我想起了什么，停止转圈，转过身，对刘邦说：”听说，羽要来咸阳了。”刘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说：”我约了项王见面。”说罢，便转身离开。”你知道这赴宴的代价吗？”刘邦停了一会，便继续向大门走去。

下午，阳光明媚，我坐在席上，抱着琴，闭上眼，一遍一遍地弹奏着楚歌。柔软的风轻轻地吹动我额前的碎发，羽，你怎么还不来？

”夫人，项王有请。”项王？我睁开眼，立马放下琴，笑着奔跑到大殿，当我跑到大殿的台阶下，抬头，见羽魁梧的身影屹立。我微笑着，一步一步，慢慢走上了台阶。我听到了台阶的另一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哈！羽来了！我便立刻加快脚步。

”虞！”

”羽！”

到了一个平台，我和羽紧紧相拥，羽，你的怀抱好温暖！你的身躯好健壮！羽突然抱住我一边大笑一边转圈，我吓了一跳，也笑了起来。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快要溢出来了！

夜晚，我和羽共枕而眠。我转头看向羽，羽也正好看向我。炯炯有神的眸子，令我不禁心跳加速。我腼腆一笑，转过头，背对羽。羽突然坐起身：”你可知道，刘邦把你留在身边是想把你作为鸿门宴谈判的条件吗？”我微微一笑，也坐起身，看着羽棱角分明的脸庞，说：”我总是选择相信别人，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喜欢我一样。刘邦纵然僭越，但他还是找回了我的琵琶。我当时就想，我又可以弹奏楚歌给你听了。”我停了一停，羽转过头看着我，一脸严肃状。我不禁被羽那严肃，但又不失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呵，如果你相信的话。”羽微笑，把我揽入怀中。我在羽温暖的怀里，微笑着闭上眼，尽情地享受着这幸福，温暖的美好时光。

烈焰冲天，黑烟弥漫。大风吹动着阿房宫上方的火焰，火焰跳动着，猛烈的燃烧，似乎在诉说着不满。大风吹动着羽的身躯，黑色的披风被掀卷。浓烟遮天，把眼前的所有物体都紧紧地包裹在一起，羽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我看着羽的身影逐渐消散，安全感渐渐降低。我惊恐地快步走向羽，拉住羽的手，长舒一口气。

漫天的浓烟，呛得我直咳嗽。羽转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便拉着我的手走进帐，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羽把手搭在我的背上，轻轻抚摸，说：”我们已经攻下咸阳了，虞，孤王马上就要复兴大楚了，高兴吗？”我把头靠在羽的肩上，说：”复兴大楚，妾自然高兴，只是。。。。。。。”我停了一停，不忍说出口。”只是什么？”我轻叹：”只是，羽，你这样暴虐抗杀秦兵，怕民心涣散。”羽微微一笑：”这话，恐怕也只有你敢说。”我惊恐地看着羽，羽微笑：”呵，没事，孤王命不该当皇帝，也不想当皇帝，只愿与你白头偕老。可已走到这一步了，不继续不行啊！孤王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死不足惜，可你，孤王要永远保护你！”说罢，羽便紧紧地揽我入怀。我能很清楚地听到羽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几天后，我正在帐内喝茶，听一士兵说羽被刘邦打败了。我手中的茶杯不知不觉间滑落在地。

夜空好是暗淡，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月亮，被乌云笼罩，朦朦胧胧的，透着它那可怜的，微弱的光。”看来孤王是低估了刘邦。”我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羽，我知道，马上就要大战一场了，这一战，必定会是场恶战。我把头靠在羽坚实的肩膀上：”我知道不能阻止你出兵。可是我要陪你打完这一仗。”羽张开手臂，揽我入怀。我能清楚地听到羽不安的心跳声，杂乱无章。

血腥的一天。

我打开车窗，看向战场，血肉横飞，刀光剑影，惨叫声不断，飞扬的尘土，使得窗外变得迷离，浑浊。土沙不断地被血打下，浓稠的鲜血在剑上劈开，随土而落，鲜血中还夹杂着些许的碎肉，依稀可辨。如血的残阳下，血流成河的战场。这属于男人的战场，充斥着血腥，暴力，野蛮。我关上窗，想着在前冲锋陷阵的羽，不禁落下泪。羽，你一直生活在这充满血腥的战场上，是有多辛苦，可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是怕我连累你吗？

我是累赘，我是阻碍羽成就霸业的累赘！我掩面失声痛哭。

坝下，一个荒凉，凄清的地方。我走下马车，慢慢地挪到河边，见一个血性的黑色背影在河边屹立。我轻轻地走向他，是你，羽！你跪坐在城墙边，手里紧紧地握着断剑。我轻轻跪在羽身后，把脸靠在你的背上，双臂绕在你的腰上，紧紧地抱住。一只温暖的大手把我的手包围，轻轻抚摸，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长叹声中，我听出了你对生与死的无奈；感受到了你的困惑与无助；捕捉到了你的悲伤与绝望！你不懂，是暴虐抗杀十万秦兵使得民心涣散？还是鸿门宴上的举棋不定优柔寡断，致使一方霸业拱手让人？你困惑，为何当初万人之上，此刻却连最爱的人也保护不了？你无奈，有勇有谋，却为何被奸人所害。

怎么，突然有楚歌？四野传来我最熟悉的楚歌，好怀念。“烟雨蒙兮花又开，春风吹上小楼台。我的家，如世外。总有雨伞等着你，尽是故乡风采。”你轻轻哼唱，微微一笑，随后，泪终于从你的眼颊流下。你转过头，说：“孤王对不起你，明日，即便血流成河，孤王也定护你周全。”我微笑，你的脸，又消瘦了。我轻轻抹去你唇边的血，你把我的手握住，微微一笑。我抬眼看你的眼，羽，对不起，你天生重瞳，能看见四个我，而我只能看见两个你。你起身，走向帐，我的泪，已决堤。我转头看向你，眼前模糊一片，只依稀可见狂风猎猎，将你的黑色披风掀卷，面前，残旗硝烟遮天。

镜中红衣，红颜，我已换好了衣服，静候羽。

帐帘被掀卷，一个俊俏且沧桑的脸庞出现。“虞？”你轻声惊呼。我微笑，走到你跟前：“羽，今天让妾舞一阙，以消羽疲劳如何？”你微笑，点头，走向案前。帐外月中天，我紧握最利的剑。我折腰盘旋，红袖翻飞舒卷。

闪着银光的剑，在夜了更冰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爱过了，便不可惜。涅盘一次，心如止水，从此便可笑看红尘散场。纵使一切结束，羽，你也一定要在心里疼惜那个你爱过的人，不要让这个因风而瘦的名字，打湿千年风月无力拯救的凄美，如此，便好。虞姬定然不会拖累于你，去战吧，我庇佑你。只愿在多年后一个无法言说的意境中与彼此那盏灯火隔空隔水地望着，任由你憔悴。

我舞步轻点，上一步在人间，下一步碎落黄泉。鲜血在长剑上绽放。你大喊，抱住了将要倒地的我。我抬手抚你沧桑的脸，微笑。这一刻，你是我一个人的王，我愿意，为你拥抱死亡。这诀别的舞蹈，就让我化为火中的妖。你的泪，是我最美的陪葬，让我用生命，成全你的荣耀！

你的泪滴在剑上，溅起泪花，好美，好美。

越来越难呼吸，越来越无力。就让这最后一丝力气，让我对你说：

“再见，我爱你。”

    初三:虞兮羽兮